【光明书话】成都 男同

  编者按

  近日，历时17年的“中国历代绘画大系”文化工程行将结项。

  “中国历代绘画大系”，是一套共收录12405件（套）中国绘画的皇皇巨著。自2005年开动于今，出书了《先秦汉唐画全集》《宋画全集》《元画全集》《明画全集》《清画全集》，磋议60卷226册，是迄今截止佳构佳作收录最全、出书范围最大的中国古代绘绘画像文件集成。

  纸寿千年，绢寿八百。在纸与绢上，有先秦赫赫、大汉泱泱，有盛唐好意思瞻念、宋韵典雅，亦有元、明、清之神采。当天，《光明悦读》邀请浙江省社会科学院琢磨员陈野撰文，与读者共赏“中国历代绘画大系”。

  绘画艺术，不仅所以线条、色调、构图等艺术手法，表达画家热沈的艺术创作，亦是反应斯文进度的进军载体。

  不雅览“中国历代绘画大系”所收古代画作，但见色调斑斓、墨气氤氲。在画纸艺绢集聚的历史烟云里，山川连绵、林木郁勃，桑麻遍野、车马川流，东说念主民歌哭生聚、精脸色节永久。艺术图像，在纪录和建构中中斯文体系上的价值与孝敬，昭然可见。

东说念主物风致

  中国历代绘画中，触及东说念主物的画作数目开阔。东说念主物形象，则有君主贵胄、文东说念主士医师、城乡百工、妇男儿童等。但应知，东说念主物背后是犬牙交错的政事经济景色和多元交汇的生存百态。

  回望历史，宋高宗设立南宋之际，百废待兴，成立在朝泰斗、建壮民意、重建社会秩序、强化集体认可，成为时务之急。此种奋勉也体现时绘画作品中。南宋早期宫廷绘画中，画师们奉旨创作了《采薇图》《晋文公复国图》等普遍历史题材画作，借势耳、伯夷、叔皆等历史东说念主物，嘉赞宋高宗之中兴功绩与不食金黍之节气。《瑞应图》《泥马渡康王图》《中兴四将图》等作品，则是更为径直的“时政”题材创作。《瑞应图》形貌了宋高宗赵构“爰自诞圣以及缵承”的千般沉静符应，以塑造“真命皇帝”形象。研读《历代君主图》《明皇幸蜀图》等单幅作品或主题绘画集成，揣摩它们的创作意图，乃是咱们建壮古代山河与政权的旅途之一。

  古代东说念主物的城乡生存，亦然绘画聚焦的要点范畴。

  跟着宋代城市空间和市民阶级的兴起，商人生存绘画亦兴起。在《明朗上河图》《杂剧图》《婴戏图》《岳阳楼图》《滕王阁图》《不雅榜图》《金陵十八景图》《姑苏华贵图》《邗江胜览图》《京江二十四景图》等画作中，由宋甚至明清的城市景色，从百职责业、集市贸易、妓院瓦舍，到体育竞技、从游来去、历史吟咏、园林胜景，活色生香、千姿百态，呈现出买卖斯文兴起和市民文化感奋的期间圭表。绘画中的乡村，则时时是雨足秧田、绿柳夹岸，犹豫满志、牧童吹笛，老头簪花、村官醉归，节日踏歌、社鼓相闻，呈现出一片闲散闲适的太平景色。

  值得提防的是，南宋反应城乡生存的画作，既有经济社会情景的实情反应，也不乏好意思化。试想，从覆国剧变和惨痛中一齐满目荒凉走过来的南宋君主，看到画中匹夫清平世界的生存场景，会有若何的唏嘘和欢畅呢？

  再来望望女子形象。不管是唐代宫苑里的簪花仕女，也曾家国伟业里的昭君文姬，在中国古代绘画中，女子的香闺生存、精致心计与障碍遭遇，都呈现为占据画幅的孤苦姿态，是具有主体地位的存在。

  《江妃玩月图》《天寒翠袖图》等作品，取材自唐代宫廷生存或杜甫诗意，以明月寒竹衬托女性的不同东说念主生遭遇。《绣栊晓镜图》《靓妆仕女图》《桐荫玩月图》《松荫庭院图》《蕉荫击球图》《盥手不雅花图》《荷亭婴戏图》等多幅宋代女性题材作品，布景均饰有亭台楼阁、花草湖石、瓶插妆奁，画中女子穿戴谨慎、妆容细密，身形细小、风姿典雅，展现了那时宽裕阶级的女性生存。而在清代费丹旭的仕女画里，女子多确定、樱唇、修颈、削肩、柳腰，不仅仪容美艳，亦鼓诗书，展示着江南女子的风华。

  卷轴册页间，通过女子形象的形貌，晋的稳重贤淑，唐的丰润明媚，宋的典雅清丽，明的才识风情，清的恬静素淡，皆维妙维肖。她们不仅流连于庭阶园中，以素手写山中明月，也傲骨铮铮担当为国，耕织劳顿、沉出塞，巾帼风格不让男人。这些跃然纸上的画作，展现了古代女子沉没于正史系统中的群像，归附了她们对中中斯文的不凡孝敬。

物象精微

  中国古代绘画，花鸟是进军的题材，可细分为花草、翎毛、蔬果、草虫、畜兽瓜分支。

  动作体现东说念主与当然审好意思相关的艺术容颜，花鸟画具有博大丰富的精神内涵。它植根于“多识鸟兽草木之名”和“香草好意思东说念主”等诗骚比兴传统，将热沈、意思意思、志向等寄寓于具象花鸟之中，造成开阔具有特定含义的文化意想。

  花鸟画的创作步地，有工笔和水墨之分。与工笔重彩的设色技法比较，水墨写意不仅是“墨分五色”的精微技法，更是画者精神的表征，以其素朴简淡的画风寓示着耿直与雅逸的品格。如北宋苏轼的《枯木竹石图》，恰是这么的佳作。

  在诸多花鸟意想中，“梅”可谓语重情长。

  墨梅的创制，据说始于北宋画僧仲仁。仲仁嗜梅成性，在寺内遍植梅花。花开季节移榻梅树之下，竟日不雅赏吟咏。一个月明之夜，他于窗间偶见梅花疏影空寂，便以水墨状其姿态。自此以后，一变傅色之法，专注于墨梅写意。他不雅察索取了枯梅、新梅、繁梅、山梅、疏梅、野梅、宫梅、江梅、园梅、盘梅十种梅花形态，俱以水墨分写，“十种梅花木，须凭墨色分。莫令无永别，写稿一般春。”不仅如斯，仲仁奉梅花为神明，每次画梅必先焚香，待到禅定意适方才落笔，以求画意风骨。

  一种梅花，代表的是多重寄寓。元代画家王冕一世痴爱梅花，他以梅自况、慨然明志：“吾家洗砚池头树，个个花开淡墨痕。不要东说念主夸好脸色，只留清气满乾坤。”王冕胸怀大志而庆幸多舛，却永欠调解、不会萎靡。与一般文东说念主以瘦枝疏花表耿直之意不同，他常以巨干密枝、似锦似锦阐发梅树的茂盛生机，满满地绘降生的欢欣，表达精进不啻的心态。

  梅也曾中国文化的经典标识。对梅花的怜爱和艺术阐发，沿袭承续，遂成传统，并在东说念主地互动中凝练为地域精神的特色。举例，诗画中的梅花与浙江绍兴深有渊源。南宋诗东说念主范成大编有《石湖梅谱》，其中写到绍兴一带古梅“苔须垂于枝间，或长数寸，风至，绿丝飘飘可玩”。以《疏影》《暗香》公正曲著明的南宋词东说念主姜夔，所作的“苔枝缀玉”，写的就是这种虬枝老干间苔须悬垂的梅树。贯穿范成大、姜夔和绍兴之缘的，恰是宋词的精神和梅花的神韵。水墨梅画，在绍兴的阐发令东说念主惊艳。北宋有仲仁发其端，元代有王冕墨梅臻峰，陈录、沈襄、童珏等均以画梅著称，明代徐渭、陈洪绶等无一不是此中好手，其他善画、爱画梅竹的画家，更如十步香草，遍布城乡。梅画的创作家、琢磨者在绍营建构了一个具有寰宇影响的艺术门户，为绍兴取得了由古于今、沿袭不坠的申明。

  墨梅画风，与水墨枯木竹石通盘，常被称作“墨戏”，为文东说念主士医师词章之余的言志之作。

山水空灵

  不同于以理性念念辨等步地阐释念念想的文字表达，绘画艺术的不雅念表达，具有私有的艺术旅途。色调、构图与布局，都是它的独门技法，在文字话语难以到达的处所，别开生面。

  南宋李唐、刘松年、马远、夏圭四位画家，在取材、结构、翰墨、作风等方面自强新境，造成院体山水画派。画派一个赫然特色，就是检朴空灵的“半山”“一角”式截景构图。山石、林木、楼阁、江帆、舟船、东说念主物等“实景”，俱以水墨阐发，围聚于画幅的半边或一角，别的处所大片留白，阐发天光水色之“虚境”。两者造成有无相对、虚实相应的布局，画风检朴蕴藉，境界空灵清逸。举例，夏圭的《松溪泛月图》仅在画幅底部绘松树、小舟和点景东说念主物，一轮明月高悬空中，其余画面大篇幅留白，以示烟波浩淼、水天一色，境界潜入空灵。

  “半山”“一角”构图中呈现的虚实、短长、动静，不仅是艺术技法，亦然形而上学不雅念。它既是古代以“阴阳”为代表的对立斡旋不雅念在艺术范畴的形象体现，也反应了对东说念主与天地相关的建壮。以空缺画面阐发的“无”之虚境，启示着东说念主们自己以外客不雅世界的存在、自己主不雅世界的局限，由此延长至当然的深奥、东说念主与当然的相关和突出人命的时空存在等命题，是彼时东说念主们哲念念和天地意志的艺术表达。

  好意思学家宗白华曾说：“中国画则在一片空缺上任性布放几个东说念主物，不知是东说念主物在空间，也曾空间因东说念主物而显。东说念主与空间，融成一片，俱是无限的气韵无邪。咱们以为在这盛大的世界里，只好这几个东说念主，并不嫌其少。而这几个东说念主在这空缺的环境里，并不以为莫得世界。因为中国画底的空缺在画的统统这个词的境界上并不是真空，乃恰是天地灵气往来，人命流动之处。”

  绘画艺术是不雅念意志的载体，亦然中华不雅念体系的进军构成，蕴含着艺术家们建壮当然、感悟社会、体察东说念主生的渊博念念想结晶。如今，它们于丝绢缣素之上穿越时空，与咱们静默对视。

精神高逸

  “沧浪之水清兮，不错濯吾缨；沧浪之水浊兮，不错濯吾足。”屈原《渔父》中高蹈遁世的渔父形象，一直是古代绘画的进军阐发主题。

  两宋以来，阐发渔父的开阔作品，举例北宋许说念宁《渔父图》，南宋无款《松湖钓隐图》，元倪瓒《渔庄秋霁图》，明吴伟《渔父图》、周文靖《渔隐图》、仇英《莲溪渔隐图》，清黄鼎《渔父图》、吴历《竹溪渔隐图》、石溪《溪山钓隐图》等等，构筑起溪涧连绵、叠渚回汀中渔父独钓的隐逸图谱，表达着中国古东说念主追求耿直、袖手观看的意思意思。

  元代文东说念主画家吴镇，坚苦孤傲，画了好多“渔父”主题的作品。画面常以墨气厚润的山树为布景，一湖净水波平浪静。画面的主体，或是一叶小舟载着隐士垂纶其中，或是隐士顾自抱膝独坐，与山色湖光相看不厌。

  “山居”，是古代文东说念主向往的盼愿避世步地，磋议词时时心神专注、身不成至。于是，山水艺术画作便成为他们的精神避世之地，各种“山居图”“幽居图”“高逸图”“高隐图”数见不鲜。

  唐孙卫《高逸图》，宋佚名《山居说听图》、燕肃《山居图》，元钱选《浮玉山居图》《幽居图》、黄公望《富春山居图》，明李流芳《溪山高隐图》、蓝瑛《云壑高逸图》，清王原祁《溪山高隐图》、查士标《青山卜居图》、龚贤《林萝高逸图》等，造成了“高士”隐居山间、超拔红尘的图像谱系。

  元代画家王蒙是画山能手，作品有《青卞隐居图》《夏山高隐图》《夏令山居图》等，都是山居隐逸的主题。《青卞隐居图》画湖州卞山大貌，取雄奇巨大的全境构图，写声威磅礴的层峦叠嶂，山色郁勃深郁，勃勃生机。试想，山间有茅舍数间，高士孤隐于此，念书养性，多么沉着？

  “渔隐”“山居”两类画作，都是古代绘画史上经年累稔的画题，在历时性的创作中，造成了主题赫然、渊源有自、传承有序、作品丰富、意蕴深厚的图像谱系。

  所谓图像谱系，既指艺术史中由画家原创作品当然积累而成的图像文本，也指琢磨者通过系统梳理画作分类整编而成的有引言献形态。中国图像谱系类型各种，遍及主题、题材、构图、图式、作风、念念想内涵等多个角度，举例农耕文化题材的“原野”“耕织”“放牧”，文东说念主生存主题的“雅会”“送别”“桃源”，组合构图的“梅兰竹菊”“枯木竹石”，图式技法的“一河两岸”“锦灰堆”，都在持久的艺术史中，凝合成了具有群众共鸣、为社会分享的集体认可。

  古代中国，有向山水寻求慰藉、表达热沈的传统。这个山水，是当然的山水，更是东说念主文的山水。

  绘画作品建构的山水艺术图像谱系，恰是“东说念主文山水”的具象体现，它为众东说念主提供了与先贤、与传统相与往复的依凭，以及同声共气的心灵契合。因此，谱系的造成经过，就是认可的复制与强化经过。斯文特色、念念想不雅念、文化精神等等，均于此间得以发生、维系、定型和保育、深固。社会共鸣便由此造成，集体认可得到了培固与彰显。

大系初成

  动作中中斯文体系的有机构成部分，中国古代绘画艺术图像具有涵育、形塑、保育和传续中中斯文的深层功能和价值，在强化中中斯文集体认可和社会共鸣等方面，具有格外作用和孝敬。

  以中中斯文为母体，相称是在好意思善一体、说念法当然、天东说念主合一、格物致知等形而上学环境和审好意思不雅念中，滋长、生发、成长的中国古代绘画艺术图像，相伴于中国历史发展的持久，与中中斯文具有自然密切的共生互动相关。

性感少妇

  历代绘画主题丰富、题材平素，现实触及社会生存方方面面，画家遍布社会各阶级。中国绘画，是对中中斯文的全方向历史纪录和艺术呈现，蕴含着民族文化基因和精神密码。

  绘画作品因其视觉表达的形象性、线条色调的易理性、容颜好意思感的无邪性、创意思意思维的敏理性、社会传播的平生性，直不雅赫然、活力充盈，具有优于文字文件系统的擢升和素质作用。

  因此，应用艺术史、图像学、历史学、社会学、政事学、传播学和视觉文化等多学科表面和设施，遵奉图像—历史—斯文渐次深化的琢磨旅途，整理编制系统有序的艺术图像谱系，具有积极的意旨。

  在传统的中国艺术史琢磨中，存在图像贵寓散播零碎、不易检索、难以鸠合、质料低下等问题，给琢磨带来制约。而编纂完成的“中国历代绘画大系”，图像贵寓全面系统、图像质料高清保真、历史信息丰富镇静、文化积淀深厚广泛、编纂理念宏阔通达，是活着界范围内都具有进军意旨的优质资源。校服它的出书，能更为全面地建壮中国古代绘画史全貌，开展跨学科的笼统性斯文琢磨，铺筑起必备的基础，成为建壮、琢磨中中斯文的艺术图像资源宝库。

  （作家：陈野成都 男同，系浙江省社会科学院琢磨员、浙江大学评释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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